作者：吳迎春．謝明玲
出處：天下雜誌 412期 2008/12
不景氣中，另類療愈卻異軍突起。從臺灣到歐美，愈來愈多人嘗試為自己的健康負責。最火紅的療法有哪些？原本門診、急救、開刀、住院的醫院，開始傳出音樂、出現畫筆。原本吃藥、打針，頭痛醫頭、腳痛醫腳的病患，開始舞蹈、繪畫塗鴉、深呼吸。台安醫院十樓，彎曲的走廊隔出七間治療室，時時進行著舞蹈、美術和音樂治療課程。三年來，已累積了三萬餘看診人次。美術治療師王麗文觀察，心智的問題不能光再遵循西醫治療標準化流程，有病就開藥處方，而是依據不同的病人，選擇最適合的治療方式，例如讓病人繪畫表達想法。臺北護理學院也開始規定運動保健系的學生在大三時，必須選擇運動指導、芳療或足部反射健康法（即俗稱的腳底按摩）任一項選修。二○○六年，護理系也把足部健康法納入選修。 整合服務 「主流」殿堂開「另類」新店不景氣中，大膽開張的新機構，也說明醫療市場的消費新潮流。十月醫療界的大新聞，是臺灣主流醫學殿堂—台大醫院，讓出台大醫院舊址四Ｃ二樓給「另類」醫療，正式成立「輔助與整合醫學中心」。在許多醫院陸續設立了中醫部或傳統醫學中心之後，向來保守、以西醫診療、實證醫學為主的台大，終於跨出第一步，願意研究瞭解西醫領域之外的其他醫療。「台大醫院走到了歷史的十字路口，真的是面臨抉擇的時刻了，」台大醫院內科教授，也是中心主任的余家利坦承。面對另類醫療，「或許我們不相信它，不同意它，但不能忽略它，」餘家利說，因為即使在他擅長的免疫與風濕專科，就有很多實證醫學無法完全解決的問題，如類風濕性關節炎等。臺灣最早接受「整合醫療」新潮流的主流醫院之一，是台安醫院。「未來醫療是彈性、多元的，每個人都應該可以遊走，可以自行選擇，」台安表達性藝術治療中心技術長洪進麗說。過去以單一西醫治療為尊的價值被打破。整合，是未來的趨勢。教育體系也跟著改變。星期四上午，十餘名臺北護理學院運動保健系的大三學生，正跟著兼任教授鄭英吉，學習甲狀腺的反射區位置在足部的哪裡，按摩這個地方能解決哪些疾病，力道、手法又該如何。這個中國《黃帝經》中曾有記載、古埃及兩千多年前也曾流行的足部按摩，又在街頭巷尾復活。人們自我尋找輔助療法的趨勢，並非臺灣獨有。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（ＮＩＨ）十二月公佈的最新民調指出，儘管健保不補助，仍有近四成（三八％）的美國人去年接受過輔助與另類治療（ＣＡＭ，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，包括草藥、冥想、瑜珈、按摩、脊椎矯正、針灸等），其中女性更高達四二．八％。調查並指出，另類醫療新熱潮中的主要消費者，多是有研究所學位的五十多歲女性，住在美國西岸的中高收入者，多半不抽煙。 中西合璧 美國兒童也愛針灸同樣調查中更驚人的新聞，就是美國九個兒童中，就有一人去年接受過另類治療，項目包括針灸、冥想、脊椎矯正等。美國國家另類療法及輔助療法中心（ＮＣＣＡＭ）負責人納辛（Nahin）說，兒童一般都算健康，卻有那麼多人接受過另類治療，「真是令人驚訝。」迫於市場需求，過去十年來，美國醫學中心與主流醫療中心，紛紛與另類醫療聯手，提供麻醉師加針灸、整脊師在醫院開診的「整合」醫療服務。因此，儘管面對經濟上最冷的冬天，以往美國紅火的財務、法律、管理專業，十一月雇用人數紛紛呈現負成長，只有醫療保健相關產業的人手，增加了四萬多人。另類醫療所以受歡迎，主要原因是病人對主流醫學的失望。特別是在一些罕見疾病與慢性病，如疼痛、過敏、免疫力弱的病人，常在西醫無效後，向另類醫療尋求自力救濟。《紐約時報》十一月非小說類暢銷書排行第二的《對抗醫學建議》（Against Medical Advice）新書的真實故事，就是明證。有過動、注意力缺損傾向妥瑞氏症（頭部、身體不自主抽搐）的柯瑞，五歲開始吃藥治療，但愈吃愈糟，抽搐愈來愈嚴重，甚至被帶進精神病院治療。最後，在作家父親堅持下，幾乎得了憂鬱症的柯瑞，在另類醫療中心找回信心，抽搐也因放鬆而減少。今天，柯瑞完全不必吃藥了。連醫生自己，也開始質疑主流醫學的療效。第一個從植物找出天然荷爾蒙補充劑（bioidentical hormone）配方的萊特醫師（Jonathan Wright），十六歲就入哈佛醫學院學醫。畢業後在西雅圖大醫院裡當醫生，慢慢發現很多病人的病，只需補充某些維生素，根本不需開刀吃藥，就自然會恢復健康。因此，他離開醫院，自己開診所推廣自然醫療。一天，一個更年期的女病人，問是否可開荷爾蒙補充劑減緩她的不適。萊特寫下當時一般西醫會建議的荷爾蒙—從馬身上萃取的荷爾蒙。「那位女士問我：我長得像馬嗎？」萊特意識到此刻最好閉嘴，因為回答什麼都不對。而且，他馬上領悟，最接近人體天然的荷爾蒙，才是最健康的補充劑。接著，萊特開始翻醫科大學教科書，到底女性荷爾蒙有哪些成分。「但是，每種成分的比例如何，書上卻沒有寫，」他從婦女身上抽取荷爾蒙，送到檢驗室去分析。再向北美各大藥房發信，詢問是否可配出類似人體天然荷爾蒙的補充劑。溫哥華西區的六十年老藥店Kripps Pharmacy回信說，他們可以找到天然物質，配出萊特醫師需要的生物類似荷爾蒙。九二年，萊特醫師開始給更年期女病人提供天然荷爾蒙補充劑。同年，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（ＦＤＡ）派大批警員，沖到他診所要「查封」，因為官員認為萊特提供的天然荷爾蒙對人體有害。打了幾年官司，萊特勝訴，因為ＦＤＡ找不出一個病人，提出具體受害證據。今天，萊特醫師在西雅圖的塔荷瑪診所（Tahoma Clinic），已經發展成每年營收八百萬美元（約兩億六千萬台幣），八十名員工，除美國外，在歐、日皆知名的診所。他的天然荷爾蒙補充療程，在八○年代電視影集《三人行》的好萊塢女星蘇珊．桑瑪斯（Suzanne Somers）年中暢銷新書《突破醫學》（Breakthrough）中，被稱為「尖端且智慧」的創新療程。在停滿名牌轎車、光鮮衣履病人出入的診所，萊特對《天下》專訪承認他的創新療程，是介於傳統中醫，以及實證醫學西醫之間的整合醫療。 創新療程 不光是心理治療然而，至今主流醫界對另類醫療仍抱著懷疑態度，甚至覺得這只是一種心靈寄託、信仰。因此，在醫院的癌症病房裡，提供整合治療，只是為了解除病人精神、心理的壓力。然而，科學家對腦部研究愈多，發現腦的心靈印象對身體健康影響也很大。疼痛，就是例子。長期疼痛，是今天全球生產力最大的殺手。統計指出，美國勞工每年因疼痛請假、看病、怠工而喪失的生產力超過六百億美元。疼痛通常因受傷引起，但腦部科學家指出，受傷會在人腦與脊椎，留下「疤痕」（pain pathways）的記憶，即使傷口癒合，疼痛仍然存在。這類傷癒後的長期疼痛，是需治療的「疾病」，因為已經造成神經系統的疤痕。溫哥華東區的芳香治療師馬琳．史密斯（Marlene Smith），就是治療疼痛「疾病」的高手，也是用精油治療好自己疼痛的案例。曾在倫敦擔任國際糖果大廠瑪氏企業（Mars）會計，馬琳在企業工作時就愛玩精油。五年前，從寵物狗感染到萊姆症，頭頸消腫後，頸部卻開始劇烈疼痛。打針、吃藥都沒效，馬琳開始做脊椎矯正治療。但整脊師認為她不可能每天都去按摩，因此教了馬琳一些運動，讓她回家自己做。運動之外，她也燃燒精油打坐。幾個月後，一天打坐中途疼痛突然就不見了，「因為，我聞到一種香味，讓我完全忘記了疼痛，那種味道的記憶把我的腦子帶到一個完全沒有疼痛的區域去。」馬琳指出，嗅覺是人體最有記憶能力的器官。這種嗅覺記憶療法，即使針對喪失嗅覺的人也有幫助。黛比兩年前染了感冒，之後嗅覺就跟著喪失了。「這樣的病人愈來愈多，都是病毒引起的，」馬琳說。病毒，目前仍是西醫束手無策的殺手。黛比除了用病毒殺手尤加利樹精油之外，也每天都燃燒熏衣草精油。「雖然我聞不到，但是我記憶中還有那個味道，我喜歡那個味道，」黛比認為自己在操練已經受傷的中樞神經，不讓它生成太深的「疤痕」，以致永久喪失嗅覺。「最近，常常有西醫、護士建議他們的病人來看我，」馬琳的店Essential Oil Techniques雖然在不算熱鬧的溫哥華北本那比區，但今年業績成長卻高達四五％。目前芳香療法證明最有療效的，還是針對病毒引起的疾病（例如感冒），以及疼痛的治療。健康靠自己，是許多忙碌現代人的深刻體認。愈來愈多人尋求按摩、推拿、冥想、瑜珈，來改善自己的健康。而一般規律的運動，從太極拳到慢跑、健走、騎腳踏車，也在這波不景氣中成為新的風氣。愈來愈多人重視另類、整合醫學的自然療愈風潮，已經給主流醫學帶來反省。當頭棒喝 西醫的反省與改變「未來醫師是服務業，」長庚醫院中醫內科部主任楊賢鴻很直接地說。未來的醫師要更人性化，將病人當作朋友的方式，思考怎樣讓他更舒服。在這樣的前提下，就可能必須結合不同的專業和治療。和信醫院院長黃達夫則以「當頭棒喝」（a knock on your head）來評論另類醫療盛行，對主流醫學的意義。因為病人會去找另類醫療，表示對西醫醫師做的不夠滿意。他認為，西醫其實也強調全人、強調個人化，強調疾病不能只靠開藥、做檢查、動手術解決；但扭曲的醫學教育與健保制度，卻讓西醫忘記了該有的整體關懷。在整合醫療的新時代中，西醫還必須跨界理解另類醫療的知識。耶魯大學醫療防治研究中心主任卡茲（Katz）指出，另類醫療愈來愈受重視，說明醫生要更瞭解另類療法的可能性與限制。「因為未來我們必須給病人這方面的建議，」他說，「醫生病人，都該對另類療法抱持更開放的態度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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